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百七十九章:落發結玉禮不成

關燈
第一百七十九章:落發結玉禮不成

“朱鳳王從前起便膽小怕事,不使些強硬的手段可不行。”

“朱鳳王膽小怕事?”憐懷疑他在胡謅。

厭隗說得煞有介事:“只敢縮在神樹中的老頭,到了該歸天命的時候自然就膽小了。”

“這也是……”暮緗應悄聲問道。

薄棠斥點了點頭:“也是。”

便於此時,自厭隗身上冉冉而出一縷稀薄青煙,尚且來不及聚出身形便化作玄羽紛紛落下,沾滿他一身。

厭隗撿起一片玄羽撚在指間,頗為遺憾:“看來不用強行綁朱鳳王了。”

憐拾起一片小心翼翼攤在掌心間遞給胤善:“是玄鳳的第一位先祖的妖力。先祖曾是朱鳳,因神天而變成玄鳳。”

胤善接過來,不禁露出一絲笑:“天憫。可惜再不能相見了。”

“你怎會知道?”憐十分驚訝。

“師……戎弱恢覆了我往日的記憶。”他放下玄羽,“我也看過了凈玉玦的記憶。”

聽他提到仙君真正的名字,棚中的妖皆是投來目光。他有察覺,便繼續道:“何時是戎弱,何時是凈玉玦,我全都知道了。只是我或許,再也無法與凈玉玦最後見一面。”

“全都知道了?”柳之盯著胤善尋思了許久才試探著問道,“玉子兒說……司天要除的魔,是你?”

胤善長納一口氣,平靜回道:“是我。確切而言,是蒼彌。”

憐與厭隗相視一眼,問胤善:“‘未至之時’你也都知道?”

胤善剛點頭認下,不由得詫異於憐竟會知曉便擡頭看他。他從未提起過“未至之時”,便連玉子兒也只曉得個大概。

“當初我被蒼彌重傷,全憑藥天相救才得以痊愈。”厭隗笑道。

憐怕胤善誤會,立即解釋:“並非是你,而是身穿黑袍的蒼彌。在久禾村時你見過,戴著金色面具。”

胤善輕輕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他。”

“之後藥天便提起了‘未至之時’,以及那則預言。”思忖片刻,厭隗便念起了從藥卿那裏聽來的預言,“神有亡而不亡,以珠玉成身,結善緣,凈天下,歸位三界之主。神魔相臨世,萬物毀,生靈歿。故,獻祭司天,蔽障生死,唯餘帝天送神歸。”

“此則預言是你留下的。”水居出現在茶棚外,棚中的妖一下子紛紛起身回避退至邊角,端身跪坐低頭不敢動。

便連龍太子也挪動了地方給二位司天留出寬敞的坐席:“請。”

別涯扶水居坐下,轉頭上下打量厭隗與憐,末了問道:“藥天為何會將預言一事告知你等?”

厭隗直了些身,迎上別涯的目光扯出一絲仿佛置身事外的笑:“為了鳳神。”

鳳神涅槃是為覆生,預言中雖未寫明諸多事宜的細枝末節,但信中關於鳳神與凈玉玦卻特意提到過一句。水居聞聲微微向他側過些許腦袋。

生即死。雖然世間萬物大都如此。

水居回過腦袋正了身:“妖王之力何其弱小,不過是白費心思罷了。”

“哪怕白費心思也、也不妨一試麽。”柳之顫顫巍巍小聲道,“若是未有嘗試掙紮便……放棄,往後每每想起來,定會萬般羞愧後悔。”

“天定之事,歸去的都已認命,你等又何來的羞愧後悔?”

“正因他們都接受了,我們才無法接受。”見柳之開口未受責難,臨香便也開口道,“神仙灑脫,說死就死,也是一種自私。萬物有情,想留下朋友的性命哪裏不對。興許,興許有誰都不用死的辦法,是司天不願想罷了。”

她越說越大膽,柳之怕惹惱兩位司天暗暗用力扯她衣袖。豈料臨香被他扯煩了起手便是一巴掌拍在他不識趣的手上,怒道:“膽小鬼,我又沒說錯!”

兩位司天心寬並未因此不快,便又讓臨香與柳之吵鬧了幾句。可世間有太多太多即使傾心傾力也難以兩全之事,也有太多始終無法如意之事,不去奢求、不去計較,才能維持心中平和,才能於無望之下獲得一絲解脫。

“天要我死,我便逆了它,把它撕個稀巴爛!”臨香還在吵鬧,言語之間聽著的確大快人心。她又跑去胤善身旁握住他的手,“胤善,逆了它。”

別涯漫不經心開口:“你要逆天,那死的便是你最在意的妖或是人。唯有你死,其等才能活。更何況,你根本無力撕了這天。”

這話像是說給臨香,又像不止說給臨香。席間已然靜無一聲。

“我這便去夜見月。”龍太子打破沈默站起身來。

見他即刻要動身,禦寫憂也拎了儒言急忙起來,跟在龍太子身後回了困獸谷。

“我無法陪你回霜墨裏,便去赤鏡天找那老鳳王。”憐張嘴剛要言語厭隗便按上一根食指繼續道,“放心,我不綁他也不放火,有先祖加身,那老頭如何都得賣個面子。”

憐盯著他端看半晌,勉強信了他的話。臨行時他忽然頓了頓,對洌滳道:“你也許久未回過棲沐淵了,不妨趁此機會回去見見親友。”

洌滳明白憐的意思,轉頭去看潮湆時見得一只手臂擋在潮湆身前便又移去目光落在伸手的薄棠斥臉上。四目對看了半晌,是洌滳先作罷,扶著席面默默起身走出茶棚。薄棠斥這才放下手,順勢握了一下潮湆被放在雙腿上的手,很快便收回去。

暮緗應瞥得他此番動作,假意不知曉。

茶棚變得空了,不過是少了幾只妖的氣息便仿佛連茶水都比先前涼了幾分。胤善端起杯子淺淺抿了一小口,本來打算擱下的,可轉念又不忍心浪費凈玉玦的茶便一仰頭全喝了,像喝酒似的。

院門咚咚不知被誰敲響,聲音十分的輕,兩位司天聞聲隱去了身影不願被瞧見,柳之走出茶棚探頭一瞧,院中修理花草的地公朝他晃了晃手前去開門了。門外站著地公無比熟悉的容貌神姿,地公驚訝又疑惑地上下打量,若非是神息迥異只怕他定會以為是仙君回來了。

“常在公,是誰來了呀?”臨香扯著嗓子高聲問。

地公這才醒過神來問門外的煢英:“你找誰?”

煢英笑意盈盈的:“您是此山的地仙麽?”他隨即指了指天上,“我是玉玦仙君院中的一株仙草,有東西要替仙君交給胤善。”

地公讓開道:“進來罷。”

“多謝您。”煢英大步跨進門來,一面往裏走一面四處張望難掩欣喜。雖說是相同的樣貌,煢英不似戎弱那般溫和沈穩,更沒有凈玉玦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懶散閑惰。他眉眼間有著未沾沈俗的純凈,舉手投足之間總有一分直率坦蕩,使他顯得比那兩位都不谙世事。

這些年來地公總會不經意間思及那位仙君,看著他從最初天塌了也不挪窩的懶惰樣子逐漸有了牽掛開始拼命,最後心甘情願一步一步走向末路,便會心生感慨。只是除了打理好這院子,似乎也沒有一個小地仙能做的事了。

“仙君?!”臨香詫異地看著走過小橋左右顧盼的煢英。

煢英聽得了循聲朝茶棚定睛看,臉上剎那間便浮上了濃烈的喜悅:“胤善!”

“玉子兒不是說仙君死了麽?”臨香轉頭問柳之。

柳之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得緣由:“難道是神天?”

臨香皺起眉頭端詳煢英後道:“氣勢不像麽。”

“煢英。”胤善站起身,“你怎入凡來了?”

“來給你送東西呀。”煢英從懷中拿出一只鼓囊囊的信封,雙手遞給胤善,“是仙君留下的,我拿去問過天帝,說是給你的。便自作主張給你送來了。”說最後一句話時他微微垂下頭,眉眼含笑,竟是顯得有些羞怯。

胤善接過來捏了捏鼓起之處,打開未封的口從裏面倒出來一塊形狀奇怪的墨玉,像是打了結。他細細端看片刻,問煢英:“這是何物?”

煢英探出腦袋也瞧了瞧,搖頭道:“我從未見過。”

茶棚內的薄棠斥瞥見了,特意歪頭仔細又瞧一眼,心中莫名有些憂戚,便扶起身旁的潮湆領著兄長打算回草棚去。可經過胤善身邊時他又忍不住稍稍停頓下來,目光更是落在了墨玉上,猶豫著要不要道來實話。

胤善見他如此,索性將墨玉遞上前來問道:“你知道這是甚麽?”

薄棠斥當然知道:“是仙君的……”

“是凈玉玦的甚麽?”

見薄棠斥仍有踟躕,暮緗應擡起膝蓋頂了一下他的腿:“知道還不快說。”

“是仙君的結發玉。”

“何謂結發玉?”胤善立刻追問,心中似乎已有了猜測。

“沒有比這更貴重的東西了,你好好收著。”話已至此再無其他可說,薄棠斥要走,胤善卻不放。

“告訴我。結發玉究竟是甚麽?”

“裏面還有一封信。”煢英指指他手上的信件提醒道,“上面興許提到了結發玉。”

胤善這才松開薄棠斥拿出薄薄的信件展開。薄棠斥看著他慌張著急的模樣暗暗嘆了口氣,終於徹底放下了對胤善的埋怨。

身後傳來低沈的嗚咽,暮緗應回頭看去一眼悄聲問薄棠斥:“結發玉是何物?”

“凡人結發為禮,拜成夫妻。”薄棠斥低聲回答,“神仙落發成玉,是為結發玉。”

胤善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滴落在信上的眼淚,怕弄壞信紙不敢太用力。信上寥寥幾字——吾心悠悠,吾意且長,不善情悅,窺人之姿,斷發結玉,以盟以誓。

煢英手足無措想安慰他,可也只能重覆說著讓他別哭。胤善橫過衣袖擦幹凈臉,努力笑了一下:“他連字都懶得多寫。”

信上所寫的煢英也看見了,只是他初具神形靈慧未開識不得太多字看不懂信中所述的情意,以為胤善是想念仙君才會落淚,便咬咬唇道:“你思念仙君的時候可以看看我,你不是說我與仙君生得一模一樣麽。”

他嘴唇被咬得通紅,不禁吸引了胤善的目光:“我沒有親眼見過他滿頭青絲的樣子。”

“你所見到的仙君是甚麽模樣?”

“眉、睫,還有頭發皆為白色。”胤善回憶著凈玉玦的一顰一笑,不由得伸手拂過煢英的眉毛,隨後撩起他額前的發絲,“唯有這一縷還是墨色,十分惹眼。”他抽回手幽幽嘆口氣,“可惜,如今已然全白了。”

“我試試。”煢英閉上眼強行催動體內本就不多的仙力循著胤善的描繪慢慢染白了自己的眉、睫,隨後是頭發。“額前有一縷墨色的。”他想著胤善這句話拼命留了下被他摸過的那綠青絲。單單只是這般,便幾乎快要耗盡他薄弱的修為。

人間百年,天上百日。算來,他也不過是株百日草。

煢英睜開雙眼,虛弱得有些站不穩。他還是努力挺直身體對胤善笑:“這般,像了麽?”

許是淚水糊了眼,朦朧之間仿佛當真是凈玉玦站在他面前,那些所謂的命中註定、那些註定的生死相離全都與他們無關。他不是那個墮魔的蒼彌轉世,凈玉玦也不叫凈玉玦,與戎弱重塑的神身無關是只經年化成的玉靈。誰要做三界之主誰去做,誰要為三界而死誰去死,全都……全都與他們無關。

“倘若一切都是夢該有多好。”胤善上前緊緊抱住煢英,將他當成了凈玉玦。

煢英有氣無力地擡起手拽住胤善的衣袖,笑道:“是夢呀……”

“是夢麽?”

“不是夢……我又豈能遇見你……”煢英徹底沒了力氣,靠在胤善懷裏往下滑。

胤善立即從夢裏醒過來,擦去淚水抱著煢英要往房中去。茶棚裏的柳之見得了,拱拱臨香迅速起了身,悄聲說了句攔下胤善便往茶棚外跑去。

臨香反倒快他一步沖上來攔下胤善,質問道:“你要帶他去哪裏?”

“回房。”

“他不是仙君。”柳之急切說道,“你、你不能……”

臨香這才明白柳之要攔下胤善的用意,接過他羞於說出口的話:“不能同房!寒了仙君的心!”

胤善大吃一驚,解釋道:“我是想帶他回房休息。”末了再次補充,“讓他獨自休息。”

兩只小妖這才放他走。

山宅中屋子有好幾間,胤善隨意推開一間空置的走進去將煢英放在榻上。力竭暈過去的煢英靜靜閉眼躺著,倒更像是他往日見到的凈玉玦了。他落身坐於榻邊扭頭盯著煢英端詳,仿佛下個剎那他便會睜開眼打著哈欠坐起身來,將額頭靠在他肩上嚷一聲困。

結發玉盟的到底是哪一門誓?是否如他所盼望的那般?

胤善想問清楚。

可惜,眼前的並非是凈玉玦,給不了他所求之任其一。

“你用他來思念凈玉玦實在不應該。”門外傳來聲音,隨著水居跨過門檻的身影而一並出現。他獨自前來,避開房中陳設至得榻邊這才解開遮住雙眼的布條俯身下看,“與我所見的凈玉玦並不相同。”

“你見過凈玉玦?”胤善擡頭問道。

水居閉上眼,布條也隨之出現在他雙目之上:“百年前的事了。”

胤善似乎想起來了:“他記憶中似乎確有其事。”

“既然如此放不下,為何不去師尊身邊?”水居又道,“凈玉玦的神識尚存半縷,或許還能感知你在近處。”

“那豈不是令他更為難過。”胤善長嘆一口氣,“我亦難過。”

“你害怕師尊會替代你心中的凈玉玦。你……”水居逼近一步,“不止對凈玉玦有情。是恢覆了蒼彌記憶的緣故,還是你原本便是如此?”

其實胤善並不想回答,可不知怎的,竟還是喃喃說了:“我不是蒼彌。”

“你是。否則以你在帝焉的所作所為,會輕易放棄凈玉玦?”

“你究竟想說甚麽?”

水居一揮袖用力關上門窗,自腳下潺潺而起一柱水流圍繞於他二位身周盤旋而上,隨後轟然四散凝成冰珠懸浮半空填滿屋內。胤善正環顧,冰珠忽然又全數墜落掉進地面,周遭隨之失去全部聲響。胤善不適應,頭暈了片刻才好,而當他閉眼甩頭再睜開時,眼前早已改了景色。

腳下與頭頂唯有碧空白雲,仿佛伸手便能觸碰,可當真要觸上時才發覺明明空無一物。胤善仍舊是坐著的姿勢,身下卻是空的。水居雙手垂於身側紋絲未動,雙目之上的布條自行解開飄浮在空中。

胤善十分驚詫,站起身來問:“這是何處?”

“我的境界之中。”水居道,“有些話,不宜外露。”

“甚麽話?”

“三界之主並非只得由師尊來做。”

“還有誰?”

水居擡起手輕指胤善胸口,將示穹之脈抽離一絲出來:“示穹之脈,也就是你。”

金色絲線緩緩飄向胤善身旁,落地時化出了一道模糊的人形,只可辯得飄搖的衣袂與發絲。胤善覺得這身形十分眼熟,卻又想不起究竟像誰。

而此時水居身旁也出現了一道身影,胤善在記憶中見過他,知道他是文天。文天對胤善笑了笑,道:“你我應是初次見面,我是蒼彌的五師兄,字和。”

“我知道,字和師兄。”胤善沈下心氣正眼看向兩位司天,“我若成三界之主,能同時救下凈玉玦與戎弱麽?”

“不殺你,凈玉玦在師尊體內便無用處。可以為他另塑一座身,由示穹之脈來養護。”

胤善忽然想到了什麽,拿出凈玉玦留下的結發玉:“用此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